感恩节后的第二天,是美国最大的“Shopping Day”,俗称黑色星期五。我和好朋友穆达约好了去商场里捡漏买靴子。我俩刚走进购物中心,就有一位中年男子上来搭讪,他非常有礼貌地询问我们可不可以把自己的靴子卖给他。
我和穆达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和他仔细确认了好几遍,这个有着地中海和巨大啤酒肚,要用加长的皮带才能把裤子束在腰间的男子耐心地告诉我们他确实是要买我们脚上的靴子,并且解释了他这么做的动机。
他说自己有恋物情节,喜欢年轻女性的靴子,并且坦诚地告诉了我们自己买回去之后的用途。当听到他会对着我的靴子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时,我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飞速地拉住穆达的手离开了。
“穆达,我们快走。我不喜欢他的想法,如果出售自己的东西却是为了别人的性快感,你不觉得这像妓女干的事吗?”我一边挽着穆达,一边对她说。
穆达虽然被我拉走了,但嘴里并不表达认同,她操着印度口音的英语说,“我们又不参与他的性行为,他花钱买下了靴子,那就是他的物品了,他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我们为什么要去关心这些?”
我懒得跟她争论,两个女人一旦吵起来,很快就会脱离理性,还是趁着打折一起逛商场选靴子比较靠谱。最终我俩各买到了一双心仪的靴子,各自花了35刀。
当我们开开心心地走出商场时,发现那个男人还挺着肚子站在那里,显然,他也看到了我们。
他继续十分礼貌地走过来,告诉我们他愿意在原来出价的基础上额外再付30%,分别用130刀来各自购买我们的靴子。
这是个很令人心动的价格,完全可以再去商场里买3双崭新的鞋子。穆达耸耸肩,对着我打了个响指,“我可不管你了朋友,我卖了,成交。”
我陪穆达来到停车场那个男人的汽车后面,穆达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说右边靴子下方有点开线,会不会折价?男子很爽快地说,没事,并不影响。
看到穆达愉悦地坐在后备箱上脱下自己的靴子,以及那个从钱包里数钱给她的男子,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有钱干嘛不赚,各取所需嘛,就像穆达说的,反正对自己也没有危害。”
我走过去对他说,“你还要吗?我脚上的也可以给你。”他露出欣喜的表情,并表示如果我可以脱下靴子让他握着我的脚拍一张照片,他愿意立马把价格翻倍。
我和穆达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那对我们两个穷学生来说是梦幻的一天,收到报酬后,我和穆达又去商场里逛了一遍,把想买的帽子和衣服都买了下来。
那一天,我们靠卖自己的旧靴子各赚了260刀。
2017年,我一个人背井离乡,去美国硅谷留学,也认识了我的好闺蜜,印度籍女孩穆达。我们都属于家庭条件不怎么好,需要自己勤工俭学减轻家里负担的类型,所以很聊得来,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把靴子卖给那个中年男子后,我们在WhatsApp上又断断续续聊了差不多一年,期间除了继续卖鞋子给他之外,还听他讲了许多故事,知道了他叫Jimmy,是一家公司的软件工程师,离了婚,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他也用自己的人生阅历给了还在上学的我许多建议,总而言之,除了癖好有点奇怪之外,Jimmy是个挺善良的人。
2018年4月的一天,Jimmy突然发信息问我想不想赚更多的钱。我愣了一下,出于对他的信任,我问他,“会涉及到什么呢?”
他说我只需要把他固定起来,对他吐痰,辱骂他,然后打他、踢他就可以。他向我解释道,“他有受虐倾向,这听起来可能有点怪异,疼痛是人们避之不及的事,但对他来说,只有这样感到疼痛,他才能够被唤醒。”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卖靴子,我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他想要被辱骂和踢打的爱好,就像心里有两座山,一座是被钱推着翻过去的,另一种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自己很顺利地就攀爬过去了。
但说到钱,Jimmy给出的报酬依旧很唬人,一个小时400刀,如果可以双人一起的话,两人的报酬是1200刀/小时。
这在我眼里简直是天文数字,要知道,平时累死累活去超市打工的时薪不过12~20刀/小时。我把这事告诉了穆达,穆达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抓着我上蹿下跳,嘴里重复着,“去去去,要去,一定要去。”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我们在里市中心很远的一座公寓楼见面。Jimmy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四壁和地板都被漆成了红色,屋子中间有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挂着金属的手铐和皮质的项圈。
Jimmy带我们去的redroom
看到这个场景,穆达说她感到有点不安,这让她想起了《德州电锯杀人狂》之类的惊悚电影,我挽着她的手试图安抚她,其实自己也紧张无比。但在紧张之余我又有一丝兴奋,心里好像打开了一扇从未引起我注意的秘密之门。
Jimmy依旧文质彬彬,很礼貌地给我们科普每一个道具的用法和注意事项。这一个红色的球球,是用来塞在嘴里的,但不能选太大的,否则可能下巴脱臼;这个头套可以完全剥夺视力,如果我们不想让他看见的话可以给他戴上;这个十字架那里是用来固定手腕的,哪里是用来固定脖子的,等等等等。
在这期间,穆达越来越害怕,她不断地问,“这会把你弄伤吗?你受伤了怎么办?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吗?”Jimmy到最后有些不耐烦,他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说,“如果你想要报酬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我拿起一条鞭子,啪地一声抽在他的大腿上,一条血红色的痕迹立马就像蛇一样爬上了他的皮肤。Jimmy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叫出声来,我吓得扔掉了鞭子,楞在原地。
看Jimmy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还好吗?还可以继续吗?”
Jimmy突然抬起头,他看着我的眼睛,瞳孔里面闪着我从未见过的虔诚的光,他说,“Yes,Mistress.”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朵小花在上面盛开,根须渗透进它的血肉,蔓延生长,侵略四方。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改变,它被不知名的火焰包裹,一瞬间点燃了灵魂。
“那我继续了。”我一边对他说,一边抬起脚踢向他的身体,他的脸上则因为分泌了过多的肾上腺素而汗如雨下。
穆达受不了这样的情景,悄悄地退出了门外,后来结束之后我发现她蹲在门口哭泣,一看到我,她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抱着我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为了钱我也做不到,我们不应该这么做对不对?”
我拿来一个纸巾盒,一边帮穆达擦眼泪,一边附和她,但穆达不知道的是,我的内裤其实是湿的,像被大海泡过那样潮湿。我知道,我彻底爱上了这种感觉。
过了两周,Jimmy又发来信息问我,想不想赚再多的钱,他有一个朋友是一家创业公司的高管,非常想体验亚裔,可以开到1500刀/小时的价格。
当时我正来着大姨妈,肚子痛的不行,就问Jimmy过两天行不行,Jimmy说他的朋友从纽约出差过来,就待一天。
看着打过来的订金,我咬咬牙,踩着高跟鞋,贴着暖宝宝赴约,那一刻我有一些混乱,有点分不清自己的赴约是真的因为喜欢当一个S,还是那1500刀过于闪闪发光。
渐渐地,我习惯了Jimmy给我介绍这样的交易,或者说工作,但心里也越来越矛盾。一方面,我喜欢看白天意气风发的男人们匍匐在我身边的样子,我觉得自己不再是穷学生,而是掌控一切的女王,但每次看到他们数给我的钱,我又清楚地知道,游戏的掌控者从来都是付钱的他们;另一方面,我又能赚到远高于我打工的费用,可以自己挣出自己一个学期的学费,甚至不用再和穆达挤在一个公寓里,自己搬出去独住。
只是,很奇怪,有时候想起当初对卖靴子给Jimmy嗤之以鼻的自己,我觉得我现在反倒更像一个妓女。听起来很愚蠢吧,我最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每次赴完约,短暂的愉悦之后,剩下的全部都是空洞。
我好像坠进了一个深渊,从第一次和Jimmy交易的往后17个月,他似乎知道了我是从心里喜欢bdsm的,也知道我需要钱,于是每次我拮据的时候,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通讯列表里。他认识许许多多和他一样有m倾向的人,至于他有没有从中抽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接近两年的时间理,我已经变了,那个善良的Jimmy似乎也变了。
2018年9月,我最后一次从Jimmy那里接活,那时我的信用卡快到还款期,我打电话问Jimmy最近有没有business,Jimmy听闻我急用钱,便说有一个,又问我能不能发生性行为,如果可以的话,对方愿意再加500刀。
像被一块冰揉进了心脏,虽然知道Jimmy是出于好意,我依旧感受到从头到脚的凉,我问他,“你真的把我当成妓女了吗?”
Jimmy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说你需要钱,我在想办法帮你。”
我咆哮起来,“我是问你,认识两年了,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妓女?是不是一个标签是黄种人、亚裔、可以调教别人,报价500~1000的妓女?”
咆哮的时候我想到了穆达,她早已经抽身离开,而我却没有她这么聪明。有了一点小钱之后,我马上换了更好的车,搬进了更贵的单身公寓,这些都远非是一个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应该追求的东西,但我贪慕虚荣,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黑洞,越挖越大,直到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亦回报以凝视。
挂了Jimmy的电话之后,我发信息问穆达,问她最近在干嘛?好不好?
她回了我一个疲惫的表情,发语音跟我说,“最近在一家pizza店打工,一个人好累,你要不要来陪我?”
听着穆达熟悉的印式英语,心里暖暖的,时间好像突然开始倒流,回到了两年前一起省钱到“Shopping Day”去抢购的日子,没钱但是很快乐,语音播放了好几遍,不知怎么我就掉下泪来,真的好想回到过去啊。
但看着信用卡上欠费的额度,我知道自己和穆达的生活已经南辕北辙,她是一种活法,我是另外一种,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擦肩,但却无法再相遇了。
平静了之后,我又拿起电话打给Jimmy,接通之后我告诉他,“不要附加的500刀,帮我约时间吧。另外,这一单之后,我就不干了。”
- 完 -